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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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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天一場暴雨,到了晚上,天氣卻晴了下來,天空冒出稀稀拉拉幾顆星,半彎的月亮掛在樹梢,分外撩人。

沈家的別院名喚輞川,還是先帝題的字,往院子門口一掛,無論是誰到了這裏也都恭恭敬敬的。當然,整個大周朝,又有誰敢在國舅府門口放肆呢。

“九叔,晚上不喝酒麽?若是沒有美酒佳釀,豈不是辜負了這大好的月光。”沈七郎難得出門,無人管束,只恨不得肆意放縱,無奈身邊還有沈九爺看著,雖說比他也大不了幾歲,可到底是親叔叔,又素有威嚴,沈七郎打小就怕他,並不敢在他面前亂來。

沈九爺白了他一眼,“小孩子家家,喝什麽酒,胡鬧!”

“我都十六了!”沈七郎急得嗷嗷叫,沈九爺看都懶得看他, “喲,都十六了,還真看不出來。文不成武不就,還三天兩頭跟人打架,走出去可千萬別說是我侄子,丟人。”

九爺在外頭一向寡言少語、端肅嚴厲,在自家人面前卻是截然不同,話多且毒舌,整個府裏頭沒人敢和他吵架,面皮薄些的晚輩見了他就跟見了老鼠似的溜得飛快,只可惜沈七郎是個混不吝的,自幼就被他罵慣,練就了一張厚臉皮,一點也沒覺得尷尬難堪,還嬉皮笑臉地回道:“誰能跟九叔比呢?您是天縱奇才,文能定國武能安邦,京城裏要都是您這樣的,陛下都該笑醒了。”

其實他也不算差呀,小小年紀已經是廩生,同齡的那些衙內們都還在招貓鬥狗呢。

說話時,五娘子裹著件薄披風過來了,見了沈九爺,立刻歡喜地沖過來,高興地道:“九叔,九叔,你什麽時候把香椿園翻修過,院子裏的花草都換了新的,好看極了。”

沈九爺嘴角勾了勾,面上卻還故作沈靜,淡然地回道:“今年夏天隨便找人弄了弄,算不得什麽。”

沈七郎卻有些嫉妒,“九叔盡偏心!我那院子裏光禿禿的全是石頭,您怎麽也不費費心種些花花草草,大冬天的,瞧著那烏沈沈的樣子多鬧心。”

沈九爺斜了他一眼,道:“你一大男人,怎麽這麽難伺候。真喜歡那桃紅柳綠的,趕明兒讓你娘給你扯幾匹花布做衣裳,把你打扮得像只花孔雀,也省得你整天唧唧歪歪的,像個娘們兒。”

五娘子捂著嘴笑得都快趴下了,沈七郎頓時無言以對,雖然沈九爺平日裏不愛說話,可真要鬥起嘴皮子來,不說他,整個沈家,甚至京城裏的那些所謂的才子,也沒幾個是他們家九叔的對手,他早就該有這個覺悟的。

七郎再也不敢跟沈九爺作對,乖乖地坐在一旁給沈九爺倒茶,五娘子則在他右手邊坐下。正要用飯,便見下人急匆匆地進來稟告,說是大理寺的方大人到了。

下人的話還未落音,就聽見方五郎放蕩不羈的聲音,“他奶奶的熊,哪個龜孫子跑到會湯山來犯案,落到小爺手裏頭,非要扭斷他的脖子,抽掉他的筋,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!。”

方五郎和沈九爺都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王孫公子,再加上現在江南為官的孟二郎,三人一起合稱京城三少。不過那都是四五年前的稱呼了,那會兒三人還年少孟浪,幹過不少讓人頭疼的事兒,就連皇帝陛下也拿他們沒轍,誰讓這仨一個是皇後的親弟弟,一個是皇帝嫡親的外甥,另一個是太後的侄孫,皇帝陛下教訓一句,後院就得起火。

方五郎是靜德長公主的長子,今年二十三歲,而今在大理寺任職。他樣子長得好,又素來講究,甚至到了龜毛的地步,夏天的時候一天要換三次衣服。少年郎看起來文質彬彬,斯文又俊秀,他不說話的時候,京城裏誰都愛他,可只要一開口,那必定是石破天驚。

方五郎很自來熟地尋了個位子坐下,操起茶壺喝了一大口,不悅地皺起眉頭,“怎麽沒酒?”

沈九爺朝下人點點頭,下人會意,立刻就下去換了酒呈上來。沈七郎頓時喜形於色,顛顛兒地踱到方五郎身邊道:“五哥,我給您斟酒。”

方五郎瞪他,“你叫老子五哥?得叫五叔!老子比你九叔還大一個月!”

沈七郎哭笑不得,“五哥,這……不是亂了輩分麽。”沈九爺像沒聽到他們說話似的,夾了一顆花生嘎嘣嘎嘣地嚼。

等方五郎喝了半壺酒,緩過了勁兒來,沈七郎就忍不住開始打探消息,“五哥這是為了馮家的案子來的?有線索了沒?”

方五郎哼了一聲,沒說話。

沈九爺舉了舉杯子,五娘子趕緊給他倒了一杯.

“不是京兆尹衙門的活兒,怎麽落到你頭上來了?”沈九爺嘆了口氣,恨鐵不成鋼地看了方五郎一眼,“盡幹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。”

方五郎氣得直跺腳,“你個混賬臭老九,站著說話不腰疼。京兆尹那群老狐貍,趁著老子不在宮裏,在陛下面前給老子上眼藥。陛下本來就不喜歡老子,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兒都往老子身上推。老子不管了,明兒就去辭官,看他能把老子怎麽辦!”

沈九爺陰測測地看了他一眼,“這話光是今年你就說了十七次了。”

方五郎像看神經病似的看著他,“老九你腦子有病吧,居然還真數著?”

沈九爺沒回他的話,反而問:“一點線索也沒有?那輛馬車呢?”

“棄在了會湯山外的林子裏,一場大雨,把什麽線索都給沖走了。”

“沒找到方家的內應?”沈九爺又問。

方五郎搖頭,“姚氏是接了馮家七爺的信出的門,差役們過去問了,馮家老七壓根兒就沒寫過什麽信。”

“那幾個護衛呢?”

“都受了傷,全都是腿上中箭,我一一問過了,也沒有嫌疑。”方五郎揉了揉太陽穴,搖頭道:“這些賊人膽子不小,下手卻並不狠毒,倒不像是尋仇。若說是求財……”何必如此費盡周折朝馮家下手。

方五郎都想不出頭緒,更何況只沒頭沒腦聽了幾句話的沈九爺,既然沒有線索,二人便也不再繼續費腦子,喝了兩壺酒,又說了一會兒話,便散了席。方五郎卻趴在桌上不肯走,迷迷糊糊地道:“我今兒就在你們家歇了。”

沈九爺哭笑不得,“你們家園子不就在隔壁?”

“家裏頭有女客,不便宜。”方五郎翻了個身,小聲喃喃,“鎮國公府的大娘子,老九你見過沒?”

“倪家的那位?”沈九爺微微挑眉,那位大娘子進京的時候帶了整整一條船的東西,聽說光是現銀就有十萬兩,護國公主所有的私產全都給了她一個,這事兒京城裏可傳得沸沸揚揚的。若不是礙著那姑娘尚在孝期,不知道多少人想登門求娶呢。

沈九爺愈發地疑惑,“你們家跟鎮國公府有交情?”不然,怎麽無緣無故地會請了嬌客在莊子裏住。

方五郎搖頭,“是請了給六郎看病的。”提及自己的親弟弟,方五郎的臉上終於柔軟了些,“我娘也不知從哪裏打聽到的,說那倪家大娘子師從藥王谷,遂悄悄請了她去府裏給六郎看病。沒想到她果真有些本事,不過兩劑藥就把六郎的病情遏制住了。”

得知方六郎無恙,沈九爺也放寬了心,笑道:“那就好。”

倪家三房的事雖然已經過去多年,但那會兒畢竟鬧得大,滿京城都沸沸揚揚的,倪三爺更是因此斷了前程,過了這麽多年,京城裏還總有人拿這事兒教育府裏的孩子,沈九爺又豈能一無所知。

“六郎也來莊子裏養病?”

“他沒來,”方五郎回道:“倪家大娘子說,他是上回來這裏染了毒,所以特特地過來查看。結果今兒就被大雨給淋了,還被堵在了皂焦庵,接回來的時候人都病了,現就在莊子裏養著。她身邊伺候的下人多,丫鬟婆子都有七八個。”方五郎的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,“所以,我還是不去打擾了。”

沈九爺立刻想起白天的事,想了想,又讓下人回禮的時候添了幾樣藥材。

大早起來,沈九爺用了早飯正準備收拾東西回京,沈七郎身邊伺候的書童小竹子一臉慌張地跑過來了,見了九爺,立刻像找到了救星似的撲過來,“九爺,九爺,七郎不知怎麽了,身上痛得厲害,連床也起不來。”

沈九爺一驚,趕緊朝七郎的院子裏奔去。

還未進屋,遠遠地就聽到沈七郎鬼哭狼嚎的聲音,“痛痛痛——啊呀痛死了,動不了——唉呀媽呀——你輕點兒!”

五娘子苦著臉小聲辯解,“我都沒用力啊。”

“怎麽回事?”沈九爺皺著眉頭進了屋,目光在床上掃了一眼,見沈七郎兩眼泛紅,可憐兮兮,心中頓時一軟,聲音也溫和了些,“哪裏痛?”

“肩膀和腰背。”沈七郎巴巴地看著他,“九叔,我起不來床。”說罷,眼圈便紅了,嘴一扁,都快哭出來了。

“去請了大夫沒?”

護衛在身後低聲道:“莊子裏原本倒是有個大夫,上個月回老家奔喪去了還沒回。恐怕得去京城請。”

五娘子忽然想起什麽,悄悄扯了扯沈九爺的衣袖,“九叔,昨兒方五哥不是說,他莊子裏住著個女神醫麽?”

對了,倪家大娘子就在隔壁住著!沈九爺可沒有什麽彎彎道道的心思,想也不想,大手一揮,“讓老熊去隔壁請人。”

“我也去!”五娘子有些激動地跳出來,“九叔讓我也去嘛。那大娘子可是嬌滴滴的姑娘家,您讓熊叔去請人,可不得嚇著人家。方五哥不是說,大娘子還病著麽?”

沈九爺想了想,應了,又叮囑道:“你老實些。”

五娘子彎著月牙般的眼睛朝他笑,“九叔放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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